泽村荣纯选手不喜欢今天的英雄采访，那些往日里看来普普通通的话筒今天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的眼睛，眼睛上还挂着它们的主人，某某新闻社，某某报社，一只只睁得大大的深怕错过什么好卖的新闻。

他也知道他完全是在迁怒这些眼睛，它们只是见证了他和队友们的胜利，眼睛后面的嘴也只问了些积极向上的问题，罪魁祸首在他的背后，而连那罪魁祸首也只是出于善意才盯着他，他没有人可以责怪，没个地方发脾气。

“一会儿一起去庆功宴！”采访结束后，背后的视线有了实体，是某个看起来有点傻傻的队友，社会人棒球出身，当年一指进来的，打率高得吓人，教练常常摇着头当着他的面叹息说“可惜是个傻子”，接下去一句就是对泽村说的“还好有他在你才显得没那么笨”。

“不去，”泽村闷闷地说，“我投累了。”

“失个恋就以为自己成仙了？”队友不满地咂咂嘴，凑上来在他耳边说，“你要正经进入第二春也就算了，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你是要气死教练吗？”

“比如说找你这样的？”

“呃！我走了我走了！”傻大个露出牙齿嫌弃地往后退，“不管你了！最近各大球团出事那么多，你就好好在家呆着，小心教练来查岗！”

“一个个都把我当小孩……”泽村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头，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，好像是谁最近在什么地方也做过。

“好想见……诶？”腿还没收回来，泽村看着天上飘过去的一群云朵呆住了，然后抱着头使劲儿揉了揉两边的头发，“到底怎么了……”

泽村匆匆跑回自己的住处，玄关那半干的鞋子还皱巴巴地躺在地毯上，被担心他出事而跑来的队友踩了一脚。在三天前的“队友闯入事件”之前，他的备用钥匙一直都放在门口的花盆下面，于是他挨了两顿骂，一顿来自跑来找他的队友，一顿来自打电话过来的教练。

“知道你心脏大，没想到比宇宙还大！连帽子都不知道戴！还去了好几次！”

“道歉？我可不敢让你道歉？要不是那附近发生了更大的新闻我看你是想上娱乐版头条啊！”

“拜托你稍微珍惜一下自己的商业价值！要不是看到你的人我认识，你就完蛋了！”

是真关心也好，是怕影响到球团也好，泽村还是感动得痛哭流涕，并且对那位看到他的匿名人士表示了感激，至于教练为什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物，他也不能深究。或者说，他没有心思深究，他想不起一件事，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“Miyuki……”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，脑子里装着放在玄关的鞋子，那双鞋子像直升机的机翼一般转啊转，变成了一朵乌云，他不记得很多东西，但是他记得那天晚上没有乌云，天上很亮，身边很黑，但很温暖。第二天晚上倒是下雨了，醒来的时候窗玻璃上都是水珠，周围是他的三个队友，手机里好几个未接电话，场面过于混乱，他忘了自己忘了什么。

“啊，我明明把它晾在外面了。”

外面又开始下雨了，泽村忽然想了起来。

一晚上的酒仿佛让泽村醉了三天，此时此刻才惊醒过来。他急急忙忙跑到门外，往常常晒鞋子的阳台上看，那里空无一物，但越过阳台，他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。Miyuki撑着伞站在路对面，他被雾蒙蒙的水汽缠绕，像一块低温的矿石。泽村发现他认得出Miyuki的嘴唇，记得那两片嘴唇的弧度和厚度，他的呼吸节奏忽然变得很奇怪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泽村随便抽了把伞下楼，等撑开了才发现伞是坏的，他尴尬地站在门口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，Miyuki向前走了一步，用自己的伞遮住了泽村。

“啊哈哈……你这把伞还挺大的。”泽村捏着伞柄，而对方一言不发，这不是适合闲聊的场景。

“你那天晚上来看过我？”

“你爽约了。”
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我睡了一天，然后一直被人盯着……”泽村说的都是事实，可他却有一种自己是在找借口的感觉。

“没关系，”Miyuki低下头，看着泽村交握在一起搓来搓去的手，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，“被客人爽约也是常有的事，只是我给你留了号码，你应该通知我一声。”

“诶？号码？”泽村蓦然抬起头。

“嗯，我留了纸条，放在你床头柜上。”

“诶？嗯？啊？哇——那几个笨蛋帮我收拾了床头柜——”

“噗！”

“你笑什么？！”泽村气呼呼地捂着脑袋，手肘淋湿了一点。

“我还是第一次见笨蛋说别人是笨蛋。”也许是两个人的呼吸驱散了冷冷的水汽，虽然没有身体接触，泽村觉得Miyuki比刚刚温暖多了。

“我们队有一个比我更傻的！为什么你笑得更厉害了！”

“抱歉抱歉，”Miyuki擦了擦眼眶，止住了笑容，缓缓说道，“有原因……就好。”

他们在黑色的伞下站了一会儿，Miyuki说他要走了，泽村傻傻地举起手愣愣地道了个别，可等他真的转身，却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。

“嗯？”

“我伞坏了。”泽村才是对自己行为最惊讶的那个人，他为自己找了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借口，果然Miyuki挑起一边的眉毛表示疑惑。

“这位客人，从这里到那里才五米。”

“我受过伤，投手的肩膀最怕淋雨了！”这是半真半假的借口，但Miyuki愣了一下，真的又把脚尖转了回来。这五米他走得异常慢，到了往前一步就能淋不到雨的地方，他迟迟没有跨出那一步。

“我再不回去，店里就要开业了。”Miyuki在泽村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，没有用力，所以泽村依旧没有往前走。

“能不回去吗？”

“不回去就没工作，这位客人，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的要求就特别多，到底是……”

“我给你工作！”泽村用一次深呼吸的时间走出了伞的范围，飞快地转过身，心跳得像装了一百万只兔子。可站在雨中的人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脉搏，他的热度刚刚从Miyuki身边离开，于是Miyuki又变成了刚开始的那块矿石。

“好啊，”他把伞收起来，用尖锐的顶端抵着积水的水泥地面，低头又抬头，将嘴角换成他一向擅长的样子，“你准备出多少？”

谈价格的过程泽村不想回忆，所以刚关上门就迎来的吻几乎可以说是拯救了他，外面的雨衬托得屋内的黑暗更加私密，他靠在墙上由着Miyuki解开他胸前的扣子，把贴身的T恤拉到胸口，露出两边的已经泛红的乳头。

“我还没做什么呢，那么兴奋吗？”

“难受……”

“所以？”

“帮我……舔……”

“你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直率。”Miyuki捏着泽村右边的乳头，把左边的含入嘴里，缓缓地用唇齿碾压着，舌头在乳晕周围转圈，泽村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头顶传来。Miyuki用另一只手解开泽村的腰带，轻轻一扯，裤子褪到了脚下，他用膝盖往泽村的双腿之间挤，泽村顺从地给他留出足够的距离，又下意识地夹紧，仿佛把他的腿当成了自慰工具。

“啊！”Miyuki掐了一把泽村的腰，表达自己的不满，但泽村只觉得腰上麻麻的，又舒服又难耐。Miyuki的手滑到了尾椎上，在那周围轻轻地画着圈，泽村不满地低头撞他。

“后面……想要……啊、啊啊……”Miyuki的手指滑入了泽村后穴，经过了那么多次的情事，他已经摸透了泽村的敏感点，稍一试探，泽村就软得倒在他身上。

“啊啊……嗯……慢点……慢点……呜……啊、啊……慢点……”

“还只是手指而已。”他故作无奈地咬着泽村的耳朵。

“手指也……受不了……慢点……啊啊……呜……我不要这么快射……啊、啊啊……”

“说着不想，手却一直在给自己自慰，身体已经淫荡得不受脑袋控制了？”

“我不想……啊啊……嗯……我不想……可是、可是……啊——”手掌一片粘稠，泽村喘着气站在黑暗里颤抖，暂时不想离开拥抱着他的身体。

“射……了……”

“嗯，还是被手指，真厉害。”粗糙的手掌滑到他两边的腰上，泽村闭上眼睛打了个激灵，Miyuki蹲下去品尝他的小腹。

“嗯……奇怪。”

“有什么……奇怪。”泽村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。

“我在想，怎么会有人想和你分手呢，就算只是看上了你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做吧，太傻了。”他仰头看泽村，而泽村听到漫不经心的雨声，透着忧郁的味道，这和雨没关系，和他的心有关。见泽村撇过脸，Miyuki又站起来，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横抱起，作为一个一米七十多的运动员，泽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被公主抱的一天，惊讶得连话都不会说，回过神来已经被放在了沙发上。

“算了，反正和我没关系，”Miyuki撩开泽村的头发吻了吻他，一边啄着他的耳垂一边说，“再来一次？比起手指你更喜欢什么？”

“呜……”

“等一下，别哭啊，人家会怀疑我的业务能力。”Miyuki伸手帮他抹泪，泽村就用手去挡，两人对峙了一会儿，泽村抓着他的手放在胸口，Miyuki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心跳快得让人心惊，血管里流动的声音流向Miyuki的手心，连他的心跳也跟着快起来。

这不正常。他一直都知道不正常，也许比泽村知道的还要清楚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！遇到你之前不是这样的……我就总是想来见你，只要一碰到你就变得奇怪，我本来才不是这么……的人！”他拒绝说出让他羞耻的词，Miyuki不厌其烦地帮他擦眼泪，虽然逛个人论坛的时候他也知道这家伙爱哭，但是真的没想到这么能哭，擦了很久这个水龙头就是关不了，泽村专心地掉眼泪，Miyuki也获得了掩饰自己心情的时间。

“那……”他在泽村的呜咽声中思考，然后犹豫着说， “如果我以后只为泽村工作，你会高兴吗？” 像蜻蜓试探叶子，流浪的猫儿试探过路的行人。

“嗯……”笨蛋投手凝重地想了一会儿说，“好像，会。”

Miyuki呼出一口气，而答完题的泽村还一脸迷茫，只听见耳边的声音像讲着一个温柔的故事那样告诉他：“我的名字，汉字写成‘御幸’，这次要记住。”

“御幸？”

“对，‘希望你幸福’（御幸せに）的‘御幸’。”

这一晚御幸也趁着泽村睡着的时候离开了，泽村一夜无梦，早上他睁开眼睛，发现外面天气晴朗，他想是不是御幸吃掉了他的梦。御幸没有向他提起钱的事，或者说，泽村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他，直到他又拿下一场胜投之后，在观战的人群中看到御幸，他不再穿着那件把人包裹得有棱有角的西装，他变得像个观众。

“你来看我比赛？！”泽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少快乐的情绪，但御幸知道。

于是他把两只手插在运动衣的兜里，让太阳尽可能洒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块地方，笑着说道：“我辞职了。”